随着埃及执政党领导层改组、解放广场是示威者人数的逐渐减少、美国表态支持穆巴拉克主导过渡期以及政府与穆斯林兄弟会谈判的展开,吸引全球目光近两周的埃 及骚乱似乎趋于平息。在这样一个牵涉多方的乱局中,尽管各方都没有完全实现最初的预期,但都得到了一些想要的东西:对穆氏独裁和政权腐败愤恨依旧的民众看 到了政府改革的动作,也得到了穆氏家族下台并不参加下一次选举的承诺;穆巴拉克得以继续留任到任期结束(注:尽管最后穆巴拉克还是下台了,但是以一种比较 体面的方式,而且最终压垮其政权以及在他下台后掌控时局的都是军方,因此这一变化并不影响后文的叙述),不需要如突尼斯总统一般流亡海外;兄弟会得到了与 政府谈判的筹码;美国和以色列最担心的宗教政权也暂时没有出现。各方都算不上胜利,但也都说不上失败;但在这次事件中却出现了一个被光环围绕的失意者,那就是互联网。
许多人都将埃及的这次革命归功于互联网,甚至有人称其为“Facebook革命”,因为这次事件的前期策划与动员主要是通过Facebook完成的。但随 后,穆巴拉克政府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先是立即屏蔽了Facebook和Twitter ,然后很快切断了全国的互联网以及移动通讯。从之前的一些列政治事件,如美国总统选举、伊朗大选以及突尼斯革命中可以看到,Twitter、 Facebook以及Youtube等社会化媒体在影响政治方面有着巨大的潜力,然而潜力毕竟只是潜力,要想成为现实还必须具备一定的客观条件,例如网民 必须可以自由接入这些网站,而不受政府干扰。说起影响政治的潜力,Web2.0不一定强过传统媒体:Facebook和Twitter一定程度上影响了 2008年的美国大选,但是这种影响能够与1960年大选时首次采用的电视辩论的影响力相比吗?它们在埃及革命的社会动员中起到了重要的效果,但假设埃及 的国家电视台倒戈或被示威者占领,全天候向全国播放无论真假的展现穆氏镇压反对派及政府腐败丑闻的纪录片,那么不仅穆氏的政权撑不到现在,他的下场恐怕会 与齐奥塞斯库类似;这样的影响力,又是社会化媒体能够达到的吗?是的,在政府对于传统媒体普遍有着较强掌控力的今天,广播、电视对于政治事件的影响力已经 没有很难如果去那般强大,即便他们具备这种能力;那么,随着互联网在一场接一场的政治风波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专制政府乃至一些民主国家的政府也会对 其越来越重视,就像埃及这次所做的这样,让其越来越难发挥其影响力。
具体到实际操作上,埃及这次史无前例地切断整个国家的互联网和移动通讯的行为,其实无论成败,都会引起其他专制国家的关注,使这些国家进一步加强对于互联 网的控制。虽说穆巴拉克在埃及独裁多年,使得这个国家没有多少民主,但民主和自由并不能划等号,至少在互联网自由方面,在这次事件之前,相比起相对民主的 伊朗,埃及要自由得多:根据开放网络促进会(OpenNet Initiative)在2006的研究,埃及在政治内容、社会内容、冲突/安全相关内容及互联网工具四个层面上都没有明显的网络过滤,而伊朗除了冲突/安全相关内容层面是“大量过滤外”,其他三个层面都是最为严重的“无处不在的过滤”。 也正是这样的背景使得埃及示威者之前在Facebook上的动员并未受到多少干扰。但没有明显的网络过滤并不意味着国家对互联网没有控制能力,之前美国在 处理维基解密时采用的手段已经让我们对此有所认识,这次埃及的行为则更加直观地告诉我们政府们从来就没有对互联网失去控制。切断全国的互联网遭到了国际舆 论的一致批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促使了更多的人上街,但这种对于全国民众进行“信息孤立”的做法防止了专制政府最害怕的一些事情——例如谣言大范围传播 ——的发生,使得形势不至于迅速恶化,为政府赢得了喘息的时间。相对于没有在特殊时期采取类似做法的突尼斯政府(突尼斯在平时对于互联网的管制要远甚于埃及), 埃及的极端措施似乎是成功的;在考虑过去某些国家曾经在地区冲突中采用过类似的做法并取得不错的效果,这样的做法或许会在将来被更多的专制政府、乃至一部 分民主国家政府在必要时所采用。同时,相信很多政府也会吸取埃及的教训,在平时对于网民的政治性动员进行监控和防治,或者屏蔽Facebook和 Twitter等,或者派专门的人手盯住这些网站,摸清组织者的企图,抑或二者兼施,总之要尽力将反政府示威扼杀在摇篮中。而一旦对于互联网的监控与管制 变得复杂而严密,想通过社会化媒体来影响政治,将会更加困难重重。
互联网在近期一系列政治事件中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并获得了不少赞誉,但正是这些光环,恐怕会使得其前景更加黯淡,更加远离人们的期待。广播、电视等媒体刚 出现时,也被视为是改变世界的传播手段,也被人们寄予厚望;但当政府采取更多方式对其进行管制、监控之后,这些曾经的“新”媒体无一例外的成为“传统”, 归于平庸,无力如人们所期待的一半去影响政治。而埃及革命的过程和结果则告诉我们,如果现有的全球网络治理的体系无法改变,那么互联网也终究摆脱不了这样 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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